歷經長達41年的圈養生活，海生館明星海龜「荷黑」要回家了！

荷黑這輩子，有超過一半的時間待在離海數百公里遠的阿根廷門多薩（Mendoza），住在海生館內一個淺淺的水箱中。現在荷黑正在做一件本來看似不可能的事情：喚醒自己天生的本能，前往巴西北部普拉亞多福特（Praia do Forte）的溫暖海域，也就是牠的故鄉。

負責進行衛星監測的馬普拉塔國立大學研究員瑪麗耶拉．達西斯（Mariela Dassis），在遠處看著荷黑踏上這趟非比尋常的旅程。荷黑是目前全世界圈養時間最長的海龜，這個為期三年的再適應和野放計畫由好幾間阿根廷機構仔細規劃，希望能幫助在1984年獲救時還是亞成龜的荷黑做好準備，重返自然環境生活，而達西斯正在監督計畫的最後階段。

野放後的第一天晚上，達西斯徹夜難眠，焦急地等待荷黑發出訊號。如今，荷黑的海洋之旅已經超過70天，但她安心多了，因為荷黑已經游了兩千七百多公里，距離目的地不到1200公里，證明牠確實野性堅韌。

重新認識海洋生物

60歲的荷黑是一隻赤蠵龜（loggerhead turtle），體重約100公斤。牠一生當中，有一半以上的時間生活在容量5300加侖（約20立方公尺）、深度僅45公分的水池裡，主要食物是水煮蛋和牛肉。池水中加了鹽，好模擬牠在1984年意外被捕獲後就此離開的海洋環境。當年，一群漁民在布蘭卡港（Bahía Blanca）發現被纏在漁網裡、受傷昏迷的荷黑。布蘭卡港是位於布宜諾斯艾利斯省的港口城市，也是在赤蠵龜遷徙途中經常停留的地方。

當時，幫助海龜復健與野放的做法還不常見，因此荷黑被裝進一個木箱裡，空運到安第斯地區。荷黑在門多薩成了明星：幾十年來，許多家長帶著孩子去海生館看牠，甚至歷屆市長卸任時也會將照顧牠的責任交接給繼任者。不過，要求讓荷黑回歸大海的聲浪愈來愈大，有超過6萬人簽署了還荷黑自由的請願書，最後在2021年，一群環境保護律師為此提起了訴訟。

攝於1984年，前不久被一群漁民用漁網捕獲的荷黑剛抵達門多薩，待在牠的第一個水池裡。 Photograph Courtesy of the Municipality of Mendoza City

門多薩市政府接下幫助荷黑重返大海這項挑戰，並從馬普拉塔海生館（Mar del Plata Aquarium）、阿根廷自然科學博物館（Argentine Museum of Natural Sciences）和馬普拉塔國立大學海洋與海岸研究所（Institute of Marine and Coastal Research）招募了多位研究人員加入計畫。他們共同定下目標：要讓荷黑恢復自由，再次悠游海中。但能荷黑能在大海中存活下來嗎？

幫助荷黑恢復本能

荷黑的生存本能，在被圈養的幾十年裡已逐漸消失，牠不熟捕獵活體獵物的技巧，也不知道該對海流做出什麼反應；這對任何野生海龜來說，都是一個重大風險。

「在三年內，我們成功讓牠恢復了幾乎失去的本能。」主導荷黑再適應訓練的海生生物學家亞歷杭德羅．索比戴特（Alejandro Saubidet）解釋，再適應是專為受傷或吞食塑膠後擱淺在海岸的海龜設計的復健過程，通常要進行一年。「我們必須知道到底有沒有可能讓牠重返自然環境。」

第一步，就是讓荷黑重新適應海水。研究團隊在幾個月當中，逐漸讓荷黑生活的水池鹽度增加，直至達到3.3%，這是赤蠵龜在自然棲地可以忍受的鹽度。在這個過程中，他們做了血液檢查，確定荷黑排出鹽分的能力是否正常，也透過X光檢查評估荷黑關節的健康狀況。

通過這些測試後，荷黑第二度搭上飛機，前往馬普拉塔，那裡有一個更舒適的水池等著牠。這座水池裝滿了海水，水溫控制在攝氏20度到24度之間，差不多就是牠展開大西洋之旅最初幾個月會遇到的水溫範圍。

這座水池的容量為4萬加侖（約151立方公尺），深度約為3公尺。為了確保荷黑能夠浮出水面呼吸，研究人員是在訓練過程中逐漸增加水量。

同時，荷黑的飲食也改變了：原本的水煮蛋和牛肉換成了螃蟹和海螺等活體動物，也就是海龜的獵物。索比戴特強調，這並不容易。

「我們要一點一滴地教牠怎麼追逐獵物。」他回顧，後來研究人員還在水池中放入會跟荷黑爭奪食物的其他動物。索比戴特說：「我們第一次把魟魚放進去時，荷黑以為是食物，便追了上去，但一看到牠游動就嚇到了。」

漸漸地，荷黑成為熟練的掠食者，牠發出的聲音變多了，甚至跟野生赤蠵龜一樣會建造藏身處，用來休息、躲避掠食者，並避免被海流沖走。研究人員甚至在水池中製造出海流，好讓荷黑適應。

荷黑的種種行為都顯示牠正在恢復本能，而且牠逐一克服挑戰，看來已為即將展開的海洋大冒險做好了準備。

4月11日，荷黑野放，回到大西洋。研究人員預計牠將行經四千多公里，前往巴西北部。 Photograph By Mauro V. Rizzi / La Nación

保育工作的希望燈塔

雖然時序已經入秋，但4月11日這天的海水溫度對荷黑來說還是夠溫暖，牠可以辨別方向，並順著海流前往最終目的地巴西──除非牠決定在途中的其他地方定居下來。

牠帶著裝在殼上的測距儀離開了海生館，登上一艘屬於阿根廷海警的船，在大西洋航行15浬後來到野放位置。經過40年之久，荷黑終於首度回到海洋。

偏偏那天海面波濤洶湧，達西斯焦急不安地等待著，卻始終沒有荷黑的下落。直到第二天上午十點，測距儀總算從近海發出了第一個訊號。荷黑正朝著正確方向前進：往北，朝向巴西。

「最棒是，荷黑讓我們知道，重返自然是有可能的，」達西斯說：「自然造物可以回到歸屬之處。」

自從野放以來，荷黑每天至少發送兩次訊號，定位誤差介於15公尺至1000公尺之間。透過定位訊號，研究人員得知荷黑在第一個月「加速衝刺」，經過烏拉圭沿海來到巴西，進入較溫暖的海域之後，速度就放慢了下來。牠現在正在聖卡塔琳娜州沿海一帶。

阿根廷自然科學博物館的生態、保育和海洋哺乳動物實驗室研究員蘿拉．普羅斯多西米（Laura Prosdocimi）透過基因研究，發現荷黑來自普拉亞多福特的一個海龜種群。她認為荷黑正在返回孵化後和幼年時熟悉的築巢區，就跟成年海龜的行為一樣。「荷黑被人類豢養時是亞成龜，已經掌握了許多關於遷徙路線的資訊。」普羅斯多西米說明。

荷黑身上的測距儀應該還能繼續運作至少四個月。在電力耗盡之前，研究人員可以收集到許多前所未有的資訊，因為科學界對雄性海龜（尤其是赤蠵龜）移動模式所掌握的資料非常少。

「荷黑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案例。」普羅斯多西米指出，目前紀錄上沒有其他動物經過如此多年的圈養，還能對野外生活適應得這麼好。

「荷黑已經克服了最大的挑戰，」達西斯表示：「而且牠仍處於生育年齡，赤蠵龜的壽命大約為80歲，但有機會活到100歲，所以我們說不定有機會看到小荷黑們呢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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